谢汐羽魏容爵

待她回到将军府，已是三更天。

谢汐羽看着空荡的府邸，再次转身回了祠堂。

祠堂上，祖宗牌位林立。

父亲谢佑，于大朔国二十一年，于北疆诸国死战，身陨！

母亲林徽，随军被俘，自刎于敌军阵前！

长兄谢承恒，于大朔国二十三年，抗击南桑侵境，身陨！

十万谢家军，至今唯余一万三千人！

她心口沉痛难忍，‘嘭’的一声，跪在灵牌前。

“不孝子孙在此叩求诸位先祖庇佑，护佑谢家血脉，护佑边境众将士，平安归来！”

她重重磕下头去，发出沉闷声响。

她曾听闻，只要叩首九百九十九个头，就能让神明听见自己的愿望。

祠堂内，她一句一句哀求，一下一下叩首。

待她停下时，正好磕了九百九十个头，额间一片血色夺目。

灵前石板，已然沾染鲜红。

谢汐羽撑着身子站起身，却脚下一错——

咚！

供奉桌上的香炉，沉沉砸在地面上，犹如丧钟！

寒风从门缝透过，吹起层层余烬。

一瞬间，谢汐羽面如死灰，几乎是强按下不安将香炉归位。

还没回神，就听吴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二姑娘，不好了！听闻摄政王下令，不许户部拨粮草军需给边境……”

话落，谢汐羽心一沉。

她强撑着不适，走出祠堂：“他如今在何处？”

见谢汐羽额上血痕，吴明怔了瞬才回。

“回二姑娘，摄政王这几日夜夜宿在烟花柳巷中，据传……他一直在找与周姑娘相似之人。”

谢汐羽静默一瞬，将心中刺痛压下。

“带我去，寻他。”

摄政王府。

谢汐羽跪在王府门口，雪在她肩头落了一层。

侍卫眼中闪过不忍：“谢姑娘，请回吧，王爷下过令，不见谢家任何人。”

谢汐羽眼神一黯，嘴角泛起苦涩。

曾几何时，无论她何时出现在这里，魏容爵一定会见她。

他会急急将手炉往她手里塞：“天寒地冻，以后都该由我去寻你。”

可如今，哪怕她在风雪中苦等一夜，也得不到他一个侧目。

谢汐羽重重咳嗽两声，高声开口：“臣女请摄政王拨粮，支援边境！”

见劝不动，侍卫叹息一声，随她去了。

谢汐羽整整跪了一夜，直到第二日。

王府的门忽然打开。

魏容爵一身黑色狐裘，高冠束发走了出来。

谢汐羽眼神一亮，连忙开口：“摄政王，臣女求您派兵……”

“事关朝政，轮不到你来教本王做事。”魏容爵根本不给她把话说完的机会。

魏容爵踏上马车时，望着雪地里的身影，以及她带血的额头，心底那抹不舒服却如细藤缠绕心头。

马车渐远，谢汐羽就这样顶着一张冻到惨白的脸，孤零零地跪在原地。

空气里，隐约飘来：“还请谢姑娘勿要纠缠本王，如此，只会徒增厌烦。”

……

吴明咬牙将谢汐羽扶起：“二姑娘，要不咱们还是另寻他法吧。”

谢汐羽垂眸：“如今陛下龙体垂危，除了他，无人能救二哥和大姐。”

“若连我都放弃了，还有谁会在乎哥哥他们？”

一连半月。

魏容爵总是能在各种各样的地方看见谢汐羽，一盘糕点，一方砚台，一副名画，她仿佛不知疲倦的出现在他身边。

魏容爵有时会莫名心软，可念头一起，便头疼欲裂。

长此以往，心中只有烦躁。

与此同时，塞外边境。

烈风呼啸，却吹不散空气中的血腥味。

黑土遍地，枯草连天，却有两道身影，搀扶着立于天地之间。

谢长铮几乎成了个箭人，鲜血不断从他嘴角溢出，他看向身侧的谢雲清，满眼痛色。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谢雲清扭头看他，胸前，一杆断裂的长枪，当胸穿过！

她哑着声开口：“我们、失信汐羽了……”

谢长铮头耷拉着，却没有回应。

谢雲清抬眸，看向金陵的方向，胸腔的苦涩比痛更难忍。

“原来，你真的会不管我……”

她觉得胸口处的疼好似少了许多，甚至也冷也感觉不到了。

谢雲清抬头，看着天纷飞的雪低声道：“长铮，你还记得……爹爹从小教我们的吗？”

谢长铮嘴角滴着血：“将军……视死如甘饴……”

谢雲清接道：“懔懔大节青史垂……”

恍惚中，她仿佛看见了威严的父亲，面带笑意和痛色朝他们走来。

谢雲清喃喃出声：“长铮，你看啊，爹爹，来接我们了。”

腊月十七。

焦急的谢汐羽再次在长街上拦下了魏容爵的马车。

这次不等她开口，马车内便传出魏容爵狠厉冷然的声音。

“谢家女妄图干预政事，杖责二十！”

谢汐羽一怔，还未回神，就被侍卫按住。

“谢姑娘今日来的不是时候，王爷刚从护国寺为王妃祈福归来，得罪了。”

说完，他们就将谢汐羽被拖到了一边，开始杖责。

二十棍，棍棍到肉。

谢汐羽未痛呼一声，几乎能听到自己咬紧的牙关打颤的声音。

她看向马车，却只看到车帘下，魏容爵那双冰冷的眼。

她的眼眶陡然湿润。

二十棍行完，谢汐羽疼的几乎起不来身，可仍旧咬着牙，一步步爬到马车前。

“求……摄政王，派兵支援边境！”

魏容爵眼底血色顿起，他字字诛心。

“可以，只要你跪在这里告诉这些百姓将军府杀害本王王妃，本王就应允你！”

谢汐羽僵住，喉间瞬间血气翻腾。

这时，一个身影跌跌撞撞扑跪在谢汐羽身前。

看着吴明满身狼狈，谢汐羽心底登时慌了。

“二姑娘，将军跟大姑娘，回来了！”

谢汐羽紧绷的心一松，却没看见马车内魏容爵眼底的那抹暗色。

她忍着撕心的疼，用力抓住吴明的手站起身来。

“他们都还好吗？我的伤，千万不要让……”

不想回头，就见两樽黑沉的棺木迎面而来，当头写着大大的谢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