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谨谢书台

摸索了一会，他的指尖在触碰到里面一个小小硬物的时候，顿了顿。

谢书台瑞凤眼里精光一闪——找到了。

上次帮她捡行李，连她的内衣，他都摸索了一遍，也没有找到她藏的东西。

原来藏在枕头里。

谢书台从枕头心里，摸出了一个褪色的小小绒布袋子，倒出来一枚翡翠辣椒。

他把手里的翡翠辣椒对着窗边的光，看见上面有一个篆刻的"程"字。

这翡翠辣椒，绿意深浓，水头极好，雕工精致，一看就是大家手笔。

程谨家是什么条件，竟藏有这种顶尖儿的翡翠把件？

谢书台若有所思，怀疑愈深。

……

程谨去村小队办事处之前，先花了一个多钟头去一趟公社附近的供销社。

忍痛从自己仅有的三块钱里花一块钱称了一纸包的水果糖。

等到她赶到村小队办事处的时候都快晌午了。

老支书看着她提着东西进来，蹙眉：“程知青……”

程谨轻咳一声，把水果糖放在桌子上，有些不好意思：“这是喜糖，谢谢老支书昨天帮我说话。”

老支书一愣，放下水烟筒，皱眉：“程知青，你真的想好了，要跟那个下放改造分子领证结婚？”

这水果糖也不便宜，这年头，村里人也就逢年过节和结婚才会买糖。

也是顶漂亮的一个小妮儿，还是省城人，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程谨叹了口气：“老支书，你觉得我不领证，这名声还能要吗，程南市绢纺厂招工办来的人还会要我吗？”

老支书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低头吧嗒、吧嗒地抽水烟，没说话。

昨晚程谨忽然和谢书台成了“对象”，还同处一屋，之前他们压根就没什么交集。

他当然也知道不对劲。

下乡的知青们这两年为了争回城指标，闹出来的事儿，他多少也有耳闻。

可是，就像程谨说的——如果她不领证，名声只会臭大街。

生活作风不好，思想道德败坏，谁会要？

就算招工办的人之前本来看上的是程谨，出了这档子事儿，也不会再把招工回城的指标给程谨。

“行，那我让办事员给你开证明。”老支书叹气，点点头。

就是这姑娘，可怜了，要赔了自己一辈子。

程谨瞧着村支书的表情，就知道老支书在同情自己。

她需要的就是这份同情。

程谨坐下来，眼巴巴地看着老支书：“老支书，您看，谢大夫不能离开村里，但我们得去县里办事处领证，怎么办呐？”

他们村离那程县城不算远，也就四十多里地，可谢书台没办法离开村里。

老支书眉头一蹙，这是个问题啊。

他们这里知青嫁娶的事儿有，但确实没有下放牛棚改造的特殊分子还能结婚的。

“我……能不能请人帮忙代领？”程谨看着老支书皱眉头，她小心地支招。

她一路上想过来，这年代可没有什么摄像头、人脸识别、户口身份证联网。

代领结婚证的事儿也不出奇。

只要她能在队里给谢书台开好证明，再找个男的去县里领证，别乱说话就成。

老支书一愣，看着她的表情有点古怪。

他印象里的这个姑娘是个老实孩子，大部分时候是内敛沉默，埋头干活做事，任劳任怨。

还能想出代领证的法子？

程谨垂下闪过冷意的眸子，做出无奈的样子：“不然，我还能怎么办呢？没名没分吗？”

她如果和谢书台领证了，是法律上的夫妻。

至少，王建华那浑蛋再敢骚扰她，别说他还想回城，那就是调戏妇女，流氓罪！

她比其他人多活了一辈子，哪里可能还是当初少女时代的包子性格。

毕竟，肉包子打狗，只能有去无回。

老支书见小姑娘萎靡可怜的样子，同情心又占了上风。

他琢磨了下：“行，我先让人给你们开证明，明天我让华子去县里拉一批农药，顺便也帮你领证。”

华子是老支书家里三儿子，也是个老实巴交的人。

程谨顿时高兴起来，站起来就朝着老支书鞠躬：“多谢老支书！”

“你啊，把糖拿回去吧，以后日子不容易。”老支书摇摇头，把水果糖推回去。

他自己三个儿子，唯一的小女儿和程谨一样大，难免觉得这姑娘跳火坑。

跟着成分不好的男人，以后生的孩子别说当兵和找工作了。

读书考学都困难，只能一辈子没出息。

程谨摇头，按住糖：“您帮了我，这是喜糖！给小国华他们吃！”

老支书家可有好几个孙子、孙女。

她这人情就得做到位！

老支书见她坚决不收的样子，就想了想：“这样吧，村小学仓库还有些以前大队里淘换下来的办公旧家具什么的，你看看有没有能用得上的，找个板车拖回牛棚那边。”

那谢书台虽然给村里人看病，但是兜里比脸上还干净呢，穷得叮当响。

牛棚破屋里什么情况，他也清楚。

程谨闻言，高兴极了，这简直是意外之喜，又朝着老支书鞠躬：“谢谢老支书！”

大队淘换下来的，那能用上就是好东西！

总不能还比谢书台那解放前乞丐破屋似的东西差吧？

程谨很快借到了板车，背上板车绳子，拖着车就朝山脚下牛棚的方向走。

谢书台不能离开村子，但是可以跟她一起在村里搬东西！

已经到了晌午下工的时候，不少村里人和知青们都要回去吃饭了。

看着程谨拖着板车埋头走路，没有人和她打招呼，都只是远远地看着窃窃私语。

毕竟，她是个“自甘堕落”和改造分子混一块的人。

唐珍珍和黄学红、覃晓霞一帮人扛着锄头瞧着程谨的样子。

黄学红幸灾乐祸：“你看她那倒霉样，活该！”

唐珍珍却眼底闪过狐疑，奇怪，程谨看起来不像被王建华糟蹋了的样子啊。

王建华那家伙没得手？

……

程谨懒得理会别人的目光，她拖着板车回到山脚下的牛棚和小屋。

可远远地，她却看见谢书台被四五个戴着红袖章的人押在了墙角。

她一惊，扔下板车，就往牛棚跑去。

“各位同志，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她和谢书台现在算是一损俱损，至少在谢书台回城前，她不能让他出事。

这时候，从小屋里走出一个中等身量，结实挺拔的人影。

“程谨，你不要怕，谢书台耍流氓侮辱妇女的事实，大队里已经知道了！”

看着对方，程谨怔住了。

面前戴着工人帽的年轻男人，是典型时下审美最受欢迎的国字脸，挺鼻，单眼皮，眉眼正气。

男人上身一件村里少见的海魂衫、外面是绿色军外套、深蓝色工装布裤让他看起来英气十足。

程谨愣愣地看着年轻的男人片刻，不由自主地捏紧了自己的拳头，五味杂陈——

“李延……李书记。”

他是管着好几个村小队的大队书记，也是……

她上辈子的丈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