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孙和孙婶一起来了,他让女人们都出去,自己在屋里给老陆穿衣服。孙婶带了几个馒头来,给孩子们分了,又塞给南英一个,让她多少吃点儿。老孙和孙婶都是山东人,小巷里数他们家馒头蒸的最好。 南英的眼睛肿着,头发从额头两侧耷拉下来。这几天一直忍不住流泪,脸颊上干了又湿,眼下的皮肤已经像没晒透的葡萄干一样皱皱巴巴。...
《一路家人》 第1章 免费试读
九月初,正是秋老虎张牙舞爪的时候,尚南英穿着件的确凉短袖,背后已经沁出汗来。院子里的葡萄熟了,晶莹的葡萄珠在阳光下好像涂着一层蜜,看得人心里甜腻腻的。
自从家里最小的孩子心梅上了学,南英白天就有自己在家的时候了,她刚在缝纫机上给儿子成竹做了条短裤,是用自己的旧背心改的,成竹身上那条眼见着屁股的部分已经磨的稀薄,但这天气还要再热个一阵儿,十来岁的孩子了,不能穿的太寒碜。
南英想着,等天凉了,她就去火车站摆个摊,卖葡萄干,隔壁李婶家的小推车可以借给她用。想着,南英搬了两个小凳放到院里,架上簸箩,挑了几串饱满密实的葡萄剪下来,晒在簸箩上。
咕咚一声,院门被撞开,隔壁李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心兰妈,老陆从火车上摔下来了!”
尚南英听得不真切,猛一抬手,撞翻了一箩的葡萄。
“李婶,你说啥?”
“快走吧,老陆送医院了。”
李婶边说边拽着南英的胳膊往外走,南英这才反应过来,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地上。李婶扶起南英,顾不得拍拍屁股上的土,连拉带拽往院外走。南英一脚踩上一串葡萄,扎实的果肉崩裂出紫红的浆汁,仿佛还带着脆裂的声响。
这要搁在平时,尚南英不定多心疼,今年的葡萄,孩子们都还没尝上一口。
她突然想起来,对着李婶急促地喊:“快找人去铁中,叫心兰她们回来。”
到医院的时候,老陆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头上缠的纱布渗出一大片血迹。
尚南英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病床边,颤巍巍地握住老陆的一只手。
纵然是几十年的夫妻,亲昵的时刻也是很少的,南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丈夫。老陆 50 多岁,因为常年的户外工作晒得黝黑,脸上的沟壑如洪水侵袭过的山丘,汹涌之后只留下深浅不一的哑然。
老陆挣扎着想说什么,尚南英知道他是惦记着孩子们,拍着他的手背安慰:“就来了,孩子们就来了。”
老陆动了动嘴,尚南英凑近,听见老陆用微弱的声音说:“发了工资先买煤,屋里烧热了,日子就过的下去。”
走廊里传来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爸!”
心兰带着哭腔扑到老陆身前,老二心竹怯怯地跟在她身后,小声抽泣,老四心梅抱着心兰的大腿,别过头去不敢看她爸。
家里唯一的儿子老三成竹,在门口哭哭啼啼的不敢进来。
老陆艰难地抬起手往外指,心兰知道,他是想叫成竹进来。
心兰跑到门口使劲拽起成竹的胳膊,成竹一只手扒住墙,挣扎着不肯进去,他胆小,怕见血,嘴里大嚷着:“我不进去。”
心兰拽了几下拽不动他,急了,轮圆了胳膊,狠狠抽了成竹一巴掌。
一声脆响,成竹懵了,暂停了哭声,心兰揪起他的后脖领子,提溜到了病床前。
对着南英和四个儿女,老陆嘴角咧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微笑,抬了抬眼皮,眼神维持在天花板的方向,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成竹最先大哭出声,接着四个孩子齐声哭起来,病房里一片哀嚎。南英呜咽地淌着眼泪,嗓子似堵住了,发不出完整的声响。看着儿子脸上鲜红的掌印,她不知道现在该心疼谁,只是幽幽地冒出一个念头:好歹都见了最后一面。
南英伸手,轻轻抚上了丈夫的眼皮。
这是个小城市,商业还不发达,一时买不到寿衣,南英翻箱底找出一套老陆年轻时的中山装给他穿上。人死后身体变硬,胳膊腿都很难弯折,衣服怎么都穿不上,南英急得满头大汗。
想起来,街坊老孙家前两年葬过老人,兴许有经验,南英赶快叫心兰:“心兰啊,快去把你孙叔叫来。”
老孙和孙婶一起来了,他让女人们都出去,自己在屋里给老陆穿衣服。孙婶带了几个馒头来,给孩子们分了,又塞给南英一个,让她多少吃点儿。老孙和孙婶都是山东人,小巷里数他们家馒头蒸的最好。
南英的眼睛肿着,头发从额头两侧耷拉下来。这几天一直忍不住流泪,脸颊上干了又湿,眼下的皮肤已经像没晒透的葡萄干一样皱皱巴巴。
小说《一路家人》 第1章 试读结束